大般若經要解 - 般若的觀行(二)

繼續介紹般若的觀行,現在談第五個:“如響”。“響”就是聲音、聲響。為何說好像響一樣呢?譬如說一口鐘,如果沒有去敲擊它,它不會有聲音,對不對?鼓也是如此。其實任何一個東西,好比一張桌子,你去敲它也會有聲音。事實上,東西本身有沒有聲音?沒有!一定是有外來的東西去撞擊它。

我們再看另外一個現象,像山谷的迴音。我們在山裏吼一聲,山谷裏好像有好幾個聲音在那裡迴響,是否真有那麼多的聲音?事實上只有一個聲音。山谷本身有沒有聲音?並沒有!是因為有人在那裏發出一個聲音才產生迴響。此中說明什麼呢?有一句俗話說:鼓不打不響,話不說不明。可見“鼓”要打才會響;“話”要說才會清楚。而我們用這種方式做觀行,目的何在呢?譬如有一句話“沉默是金”,“沉默是金”一定是不講話,那為什麼反而像金一樣的有價值呢?跟“響”不是違背嗎?其實沉默並不表示什麼都不知道,他心裏面明白。可見這裡說響,並不是說於物體上有什麼問題,而是在乎人的起心動念,於 “響”上面產生計較執著。

譬如這麼說好了:「你為什麼要罵我?」他說:「我沒有罵你啊!」「你明明罵我!」這個“罵我”是一個什麼?一定是個聲音,對不對?舉一個例子說明,譬如:「好小子」。“好小子”這三個字 ── 一個聲音發出來,可能有可愛的意思、有辱罵的意思、也有一般稱呼說法的意思;究竟怎麼去認定它?可見要看講話的人跟那個對象的關係,所表現的就不同。有時候父親或者是長輩對年輕的男孩子、晚輩會半開玩笑的說:「臭小子」。你說是罵他,還是歡喜?很難理解呢!可見一個聲音,我們常常會以自我意識去分別,往好的地方想,它就是好;若往壞的地方想,就是壞的了。這裏的“如響”就是這種意思。所以要把握“觀行”去察覺、去返照,並非要我們以自我意識去分別。自我意識分別是必然會有的,如何深入的、進一步的去做探討、認識,那才最要緊。所以,所謂的“在聲色中迷惑”,就是說這些現象。

再看第六個:“如乾闥婆城”。為什麼“乾闥婆”不譯成中文呢?因為“乾闥婆”有兩種意思:一是音樂,一是香味。所以乾闥婆城,可以說是香城,也可以說是樂城。為什麼不翻譯?因為它有兩種不同的意義,乾闥婆城是一個經常有香氣發散出來的地方,而裏面音樂不斷,所以它叫香城,也叫樂城。這名詞是來自香與樂,那城呢?如果有個城,是用磚頭或用鋼筋水泥建造的,是不是那些鋼筋水泥有聲音,有音樂或者是有香氣?不是!這麼說好了,電視廣告裏有一種產品叫做插電香,它有好幾種的香味道。為什麼一定要插電,香味才會飄散出來?可見其中有某一些成份,是利用熱量的關係才能散發出氣味,如果說是以水,或者說香水、或者是某一種固體,認為那就是什麼的話,就會造成一種執著。再舉一個例子來看乾闥婆城,這個城是經常有音樂不斷的放送出來,是不是人為的?如果是人為的,這些人不累嗎?一天到晚在那裡奏音樂;如果不是人為的,那音樂又是哪裡來的?這個城本身會不會展現?在這中間如果去作觀行,就知道怎麼去察覺,怎麼去觀照!它有,你還要知道這種“有”是怎麼形成的?

好,我們再回到──有關修行、道行,從觀行的道的修養上,來看人的問題。我們說人會唱歌,會講話,人也會流汗。可是,有一個問題,唱歌有唱得好聽與不好聽的;講話也有講得好跟不好的。再說流汗,汗究竟是臭的還是香的?通常男人流汗我們都說是臭汗,對女人流汗,說香汗淋漓,她的汗真的是香的嗎?這裏面究竟說明了什麼?就是人的一種執著!我們再看母親對她嬰兒的屎、尿,她不會去計較臭不臭,若是具有醫藥常識的母親,小孩拉出來的大便臭臭的,她還會說:「哎!很健康」,對不對?她絕不會說:「好討厭,好臭!」不都是大便嗎?為什麼當孩子大便拉出來愈臭,她反而歡喜?因為那表示孩子健康,此中可以發現還是一個人的分別心。所以,從現實生活人的分別心上面,如何去察覺、去觀照,從中可以達到一種修養,這就是所謂的觀行。乾闥婆城,如同剛才所言,是香或是音樂,還是在乎人的執著認定,但不要只在香跟音樂上打轉,要瞭解它跟我們人的關係。

第七個“如夢”,如夢的意思就好像作夢一樣。“夢”是不實在的,譬如說:我們在夢中撿到錢,一醒來,兩手空空的;有時候做惡夢嚇得要死,醒來甚至於一身冷汗,事實上什麼都沒有。我們常常會夢到各式各樣的情境,甚至還有人專門解夢──解釋做什麼夢會怎麼樣、做什麼夢又會怎麼樣……。其實,學佛要學智慧,不宜把一些虛假的現象當成真實的,因為“夢”是虛假的,不要執著為真實,也就是我剛剛說的,在夢裏你發財了,有很多錢,當你醒來就真的會有很多錢嗎?只是做夢!所以也有人說“人生如夢”──人的一生幾十年,就像做夢一樣的過日子,其實,都是不實在的;可是這種不實在並非要我們以消極的方式去面對。因為此處講觀行──要察覺、返照,是從這一些現實上面我們如何去把握?譬如說,當你環境好,就是開進口車也無可厚非,但假使你的環境買進口車就會負債,家庭生活就會產生困難,你也去買一部進口車,那就不應該了。如果說環境本來就許可,我用再好的車也不為過,因為不會造成負面的傷害,可見我們談所謂如夢,所謂不實在的不要太過於分別,也不要太過於不在意;此中道理在於你如何去察覺它、去觀照它,究竟跟你有什麼關係?所以我常說:一個修行的人必須注意自己的起心動念跟生死有沒有關係!否則的話,一天到晚好像作夢一樣的,就不切實際了。就好像我們講八相成道,你就想發現八十種好中,自己有多少種好?其實就算八十種都好難道你就是佛嗎?那就是等於說──做夢,甚至還有所謂的做白日夢。其實真正講起來,這都是一些妄想雜念,所謂顛倒,才會夢想,夢想就完成顛倒。

第八個“如影”,“影”就是影像、影子。我們知道,一個人的身體並沒有影子,可是當遇著某一些光線的時候,會反射出影子來。那個影子,如果說不是那個身體,也不對;如果說那影子就是那身體,也不對。此中說明什麼?彼此的因緣、因果。所以談“如影”,好像是影像。譬如說:「閉起眼睛回想從小到現在,所產生的影像,好像電影一幕一幕過去了,究竟你能把握多少?可見那些影像的本身還只是一個概念而已,它不是一個真正可以抓住的東西。好比我們看到一張照片:「咦!這個照片是我。」是你什麼時候的“我”?嬰兒的時候跟你現在就很不一樣;兒童時期又不同於嬰兒。一直要到所謂成熟的階段,你的樣子才定型了,那就有一個“我”的樣子。可是我們看最近在大陸有一位專門演蔣介石的演員,他化妝以後真的太像蔣介石了。你說,那等於就是蔣介石的影子,也可以,可是,他絕不是就等於蔣介石。假使說有一些家庭不幸,譬如太太過世了,女兒或者兒子像他的太太,他就會對那個兒子或女兒特別喜歡或者特別偏愛,為什麼?他產生另外一種感情,是什麼感情呢?因為像他太太──就等於那個影子,其實講來講去還是一種分別、執著,所以說它像影子一樣,也是告訴我們不要分別、執著。

再看第九個,“如鏡中像”,像鏡子裏所顯現的影像。鏡裏本沒有影像,外面有什麼就顯現什麼;為什麼要舉這個例?這麼說好了,你如果坐在路邊,看著汽車一輛一輛從你前面過去,你的眼睛就像鏡子,那些汽車在流動,並不會停滯在你的眼裏不會消失。這是舉例,那說明什麼呢?鏡中的像,是不真實的,可是它不離於一個真實的本體。譬如說鏡子裏面有一個麥克風,一定是鏡子前面有一個麥克風,鏡子才會顯現麥克風。可見鏡子裏面是一個影像,這個鏡子的外面有一個實體的麥克風,所以說“鏡中像”的意思,並不是像一般人所誤解的好像一個鏡框裏擺了張相片,不是這個意思,是像那鏡子返照出來的影像,這跟前面的“影”是不相同的。前面的”影“,它的主題是說如影隨形,就好像我們一個人的業,只要有機緣就會引發出來,這裏的影像就是要有所謂的色塵緣境才會引發,沒有色塵緣境不可能引發,當然下面還會做一個整體的解說。

再看第十個“如化”。“化”就是變化、遷流變化,不是神通變化。我們可以這麼解釋,就好像蝴蝶很漂亮對不對?那蝴蝶之前的毛毛蟲漂不漂亮?很恐怖!我們人喜歡毛毛蟲還是蝴蝶?一定是喜歡蝴蝶。但如果以化來作觀,你不能否定它。我們再看,蠶變成蛾,蛾生出卵來,再孵成為蠶,中間都是一些變化,對不對?你如果要執著於某一些,譬如說蝴蝶跟毛毛蟲,你就分別一個好,一個不好。其實,沒有毛毛蟲哪來蝴蝶?你說毛毛蟲不好,那蝴蝶也就好不起來,因為連蝴蝶都沒有嘛。如果說像蠶,蛾。蠶很可愛,可以吐絲可以做成衣服、被子……的。那蛾呢?蛾沒有用嗎?蛾如果不產卵就不會再有蠶了。這個中間究竟說明什麼呢?“遷流變化”,是說沒有什麼東西是停留在那裏不變的,所以佛法中談精神的變化是生、住、異、滅;談物質的變化是成、住、壞、空,這都是“如化”,就是遷流變化的意思。

現在以觀行來談這十項,歸納起來,它的重點在哪裏?我們要從觀照、察覺上去修行。先看從這十種提出來的概念上,我們應如何去認識、瞭解?因為人會分別、會計較、會執著,如何能夠突破這種分別之心?使我們的計較執著能夠淡化?進而做到不計較、不執著,這才是般若觀行的主題;我們必須把握這一點!否則的話,就會造成,“譬如……”,你只是在打“譬如”,然而“譬如”跟我有什麼關係?好比說,感覺累了你就去睡覺,難道只有睡覺才能夠不累嗎?其實拿把椅子,坐著休息一下、喝杯茶,也可以。所以你不能夠只說“譬如”, “譬如”只是一個舉例而已,不能確定它是一個什麼東西。就好比說“佛法”,你舉釋迦牟尼佛說的道理方法,這是一個譬如;或者舉西方極樂世界──阿彌陀佛說的法,你能把這兩個譬如併為一個東西嗎?不可能!所以才提出了十個比喻。其實,重點還是在於如何去察覺它,如何去觀照它,而後,從中間達到一種行修的結果。你如果能夠把握這個主題的話,才能夠談得上般若的觀行。以十種比喻來說,是告訴我們如何去察覺,如何去觀照才能完成修養。除此以外,後面還有十個是談到智的問題。因為前面談喻,“比喻”只是個假設;後面就談到智,這個“智”可以肯定,是屬於法智或者是般若智。

我們先來瞭解《般若經》中所謂的“十智”。前面介紹過十智,十智的本身,雖然是分別十種不同智的認識、瞭解,其實就是針對這十種比喻而來,譬如說“如幻”,以“法智”去看,我們曉得要有道理方法才能觀行,好比說“幻覺”──是很多的事與理完成的一種法。我們如果用智去察覺、去觀照,就很容易知道這種幻覺如何不實,否則的話就會以幻為實,以為實實在在就是如此。所以,“法智”的本身,並不是以佛法去對付那些幻覺,是要我們依於佛陀的法 ── 一種智慧之法,去面對這種幻覺,去認識、了解它,而不為幻覺所迷惑,就需要佛法的智才能夠去化解,是這麼解釋。

第二個講“比智”。比智就是以如焰來講,比智跟如焰有什麼關係呢?就說火焰,燃燒產生火焰,燃燒一定要有柴火或者火炭,燒起來才有火焰,那瓦斯呢?瓦斯的焰跟柴火的是不是相同?比較起來於焰是相同的,可是於火而言就不同了。再看“陽焰”,陽焰是太陽的輻射,太陽的幅射自然又不一樣,所以以“比智”去看“焰”的話,還是有分別。我們再認識,如果說這個人氣焰高漲,是說他有種霸道之氣是驕傲?還是一種智慧?必須要用比智的方式去認識、去了解,這樣才能達到觀行的目的。所以我們談前面的十喻,捨棄了後面的十智的話,同樣沒有辦法去瞭解它分別說什麼?相互之間又說什麼?

再看第三個,“他心智”。其實“他心智”,就是等於去看水中的月亮一樣,為什麼?我們說人有他心通,你想什麼,我就知道,對不對?其實,如果什麼都不想,你能不能知道?此中有何意義在?就好像水裏面的月亮一樣,如果天上沒有月亮,水裏面也不會有月亮,所以說他心智是依於有一個“他”的存在,才會產生一種現象,這叫他心智。一般人總是認為所謂的他心智就是他心通 ── 你有任何一種內心的想法,我都知道。禪門中有一宗公案,有位大耳比丘,是印度和尚,中國有一位慧忠國師。大耳比丘向慧忠禪師說,他有他心智,禪師就問他:「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麼?」大耳比丘說:「在想什麼……。」「對的。」禪師又說:「那現在知道我在想什麼?」大耳比丘說:「想什麼……。」「對的。」此時,慧忠禪師乾脆入禪定,什麼都不想,靜下來,停了一會兒問他:「你知道我想什麼?」這個時候,那個有他心智的,他就沒有辦法了。可見,要有他的起心你才能顯現,也就像水裏面的月亮一樣,要有天上那個“他”的月亮存在,水裏面才會有月亮。要以這種方式去察覺、去返照,才能夠達到“他心智”,否則的話,你就變成他心通──胡說八道了。你心裏想什麼,我都知道;那我什麼都不想,看你知不知道?你說,水裏面有月亮,如果天上滿天都是雲彩,根本看不見月亮,水裏面會有月亮嗎?所以他心是因為自己以外的他所產生的一種起心動念,或者一種現象,用這種方式進一步去察覺、去返照,才能達到某種修養。所以“觀行”是從觀到行修,是必須有某一些色塵緣境,加上自己的修行,無論是道理方法方面,依於這些去作察覺、作返照,才能展現出你的一些修養,這就是它的主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