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路歷程──桑蒙１１－１

 

住佛陀學術研究院已經兩年了，按照院方的規定，一般課程修學告一段落，應該是進入第三學年，開始專研一宗的時候；憑恃兩年所學，依其心得記錄，決定學系的選擇，依其個別興趣，從事一門深入的研究，同時，也是論文起步的時候了。

 

　　然而，捫心自問，客觀檢討，兩年中究竟有多少耕耘？有多少收穫？

 

　　老師父時常開示同學們：

 

　　「學佛的主旨，就是認真地去改變自己；從來所有佛與菩薩的成就，無不是絕對的改變了的行者。」

 

　　又說：

 

　　「改變自己，原本是很痛苦的一件事；但是，無始以來『業』的內容繁複；如果，不能毅然立願，與其生生世世承受輪迴之苦，不如今生今世究竟解脫；套句俗話，也就是所謂的長痛不如短痛，勇猛截斷痛苦之源，肯定地說，就用不著走上學佛之道了！」

 

　　是的，學佛之道，其耕耘就是改變自己，其收穫就是成就佛菩薩；不過，耕耘的時間距離，不同於世俗的事業，必須是盡形壽的；而且，更不可能有定期的收穫，它是完成於究竟解脫，出離六道，逕超三界，入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勝境界；因此，學佛欲成佛，是畢生進取不懈的事業。

 

　　第三學年的開始，回顧已經消失了的七百多個日子，如果爭取碩士學位的話，應該是又一頂方帽子戴上了；可是，檢討研究院中兩年來修學的成果，的確，太貧乏了，一片顯然的空白；既不能對院方有所交代，復不能對自己度過的心安。

 

　　基於四事供養的功德無價，師長們心血的培育；可以說，無論是物質或精神的安養，於我及同學們所消耗的，不！應該說是猶若耕耘者所廣施的一切，為未來的希望於成熟的豐收；那是彼我等多少人的期盼，以至關係人的祝福！貧乏，空白，一無是處的兩年所溜失了的韶光；能說的，僅只是「慚愧」二字。

 

　　於今，想起兩年前院長的開示，他說：

 

　　「起信是學佛必具的條件，發願是成就道業的根本，修行是佛子心性的磨鍊；而信願行三者的圓滿，不只是盡心盡力的問題，而是對自己應有的絕對的負責！」

 

　　對自己應有的絕對的負責？想想，兩年來在形式上不僅是修學佛法，而且，現前所現已經是三聚淨戒的比丘尼；於實質的究竟而言，則真的是惶恐之極！因為，平心靜氣的檢討一下，不但根本談不上修養工夫，連最起碼的情緒穩定，仍然一直是住於鬧亂之中；由於情緒的不穩定，以至提起正念，止觀正行，隨緣覺照等工夫，只能維持在念誦、持咒、禮懺等行法之時；捨此，六根與六塵稍一接觸，如閃電般什麼正念、正行、覺照，早已不知消失到那裡去了！

 

　　如是，綿密的妄想，不禁的雜念，隨著貪瞋癡驀地暴起；似巨浪，像驚濤，洶湧澎湃；較之未來出家以前，可以說不僅沒有改變，甚至更加厲害。為此，在極端的惶惑中，焚香禮拜，長跪佛前；讓自己意念沉靜，思緒澄清作虔誠地懺悔。

 

　　如是，思惟的意向，漸漸回復到進研究院兩年的過程，老師父曾經的諄諄教誨；尤其是那些一度衷心悅服的語句：

 

　　「不要老是計較別人怎樣，應該時刻檢討自己如何？」

 

　　「別人錯了，自己對嗎？」

 

　　「總以為別人不諒解妳，自己待別人諒解了多少？」

 

　　「人際關係中，難免發生誤會，唯有不為誤會所惑，才是解決誤會最好的方法。」

 

　　「學佛的道路上，沒有不會障道的自我，只有清除障道的智慧！」

 

　　「修學的正途，唯有如法二字。」

 

　　面對著莊嚴的佛像，追溯佛陀的過往；人世間，倘若沒有「智慧與悟」的存在，必然耽於愚癡與迷惑的造作，永遠也不得「業」的認識，唯有陷於生死輪迴的極苦之中！尤其是森羅萬有因緣法則，將長久地為那不可知的「神權」所左右，包括主宰每一自我的人命，也只能無限期的做為一個個可憐復可悲的奴！

 

　　可不是麼佛陀的本意就是自覺、覺他、覺行圓滿；佛陀的境界，就是智慧和覺悟的圓滿究竟。客觀的說，亙古至今，有誰是以「眾生」為中心，道出事理的真相，促使認識業的枷鎖，瞭解苦的纏縛，確知三世因果的定則，一切唯心所造，唯識所現；只要把握住意的端正，自然便能步入大自在的菩提勝境！

 

　　綜結的說，佛陀之教的重點，任管是迷與覺，智與愚，善與惡，以及種種相對之境，總也離不開一個造作的我；如果，能夠做到清淨的我，那麼，便得如法修持必獲寂靜圓滿的成果。

 

　　我，兩年來不能說沒有接近知解，但是，卻不能進入知解；依修學的里程，知解只是學佛者的起步！雖然，老師父曾經以楞嚴經句提示警惕；但是，「性心失真，認物為己」的毛病，仍然捨棄不了！因此，依舊耽在想之塵，識情之垢裡徘徊在知解之門外。

 

　　情知自己的病，沒有遠離塵垢，知解便不得其門而入；自然，便長久地呆滯於不穩定的情緒之中。

 

　　兩年來，老師父苦口婆心，慈嚴有加，為的是幫助學子們脫胎換骨，改變自我；可是，到如今，連穩定情緒都成問題，遑論明心見性的無上覺道，還得艱苦地一步一步邁進！

 

　　試想，能不惶恐麼

 

　　惶恐是事實，慚愧的是惶恐的時間距離太短，短的可以以「剎那」形容，剎那之後，數不清的繁複意念，像翻滾的海浪，趁著不規則的巖壁所阻擋的海風，沒有頭緒，無有層次，綿密不絕地洶湧暴起；仃點的惶恐，頓即不知消失何處，代之而有的是「業」的果報∣∣

 

　　譬如心識中所擁有的凡俗的世情，就像癮君子一樣，經過多少的體驗，發生多少的感觸，也多少次從迷惑中醒悟，甚至在虔誠心的驅使下，多少次長跪佛前，坦露懺悔；真的，亦如老和尚所說：

 

　　「人，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錯了！」

 

　　起先，很難接受老師父的這種說法，直到有一天，他道出了原委的時候，他說：

 

　　「人是自我造作而成的一個業團，來到這個世界，原本是讓業團中的種子有機會發出來；人生的過程中，所以有那麼多不平衡的現象，正是業的種子顯現的內容，而這些內容又正是自我造作的集成；所以，三世因果說：欲知前世（非一世計算）事，今生受者是；欲知來生事，今生作者是。」

 

　　他老更說：

 

　　「同樣，造作是因，感報是果，當然，造作的因與感報的果，不外自我去主宰；也就是說，成因是自我造作，什麼樣的內容，一切操之在我；是人，是魔，是佛，是菩薩，誰也左右不了自我！」

 

　　前面我說「惶恐」說「慚愧」，那是覺悟了這種道理之後；想想自己情緒如此的不穩定，何嘗又不是自我造作而成即使所造作的原因，是由於外來的力量，但，接受或抗拒，仍然操之自己，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！更何況，那份外來的力量，其本意是什麼？性質又如何？我們真的認識了瞭解了接受或抗拒，盲目與否？仍然完成於自己，沒有一個意志堅強的自我，會輕易就為外來的力量所擊破！

 

　　可惜，凡俗的自我，往往情願盲目的去接受，不肯冷靜的去抗拒；待到事過境遷，卻又反悔莫及，逐漸地把所造作的事實，完全歸咎於外來的力量，而形成潛意識中一般忌恨交加的逆流，衝擊那份外來的力量，甚至關連力量的本身的一些人與事，認定了都是屬於忌與恨的範圍，以至造成任何的一點動靜，都會影響自我，而失去情緒的平衡。

 

　　於是，妄想頻起。

 

　　於是，恨意難消。

 

　　人生的道路上，自我遮蔽了陽光。

 

　　生活的內容中，自我受盡了傷害。

 

　　於是，自我的逆流像山洪暴漲；什麼身份、立場、修養等等完全被淹沒了。

 

　　影響所及，不僅只是個己的傷害，更加否認正反相對的事實，進而傷害事實中的每一個人。如果，到了這種地步，沒有善知識的幫助，或者是不接受幫助；那末，為自我的意識所愚弄，其結果必然淪於精神病患，造成一種變性的心態；到頭來，長期的生活於自我的強烈鬥爭中，受牽連的是那些無可奈何的親人、師長、朋友，以至環境與社會的紊亂和不安！

 

　　自我，在佛法中稱做「我執」，我執的現象就是「煩惱與所知」，二者不僅是傷害世間的人與事；同時，在學佛的道路上，更是障道的最大原因；所以，佛法中說要「破我執」，其實就是打破自我！

 

　　兩年來，學著打破自我，立願欲步入老師父所要求的「脫胎換骨」，改變自己的超塵淨境；但是，至今連起碼的穩定情緒都做不到，想想，能不惶恐麼

 

　　然而，儘耽在惶恐裡，依舊脫不了胎，換不了骨！當前常住研究院，唯一應該去做的，那就是老師父的訓誡：

 

　　「狠下心來，改變自己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