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文:白雲老禪師出處:紅塵甘露期數:221期 2007年 12月刊
這單元的大般若經要解介紹的是九十波羅蜜的第十三個,「不滅波羅蜜」。
這單元的大般若經要解介紹的是九十波羅蜜的第十三個,「不滅波羅蜜」。
前面已介紹了「不生」,只不過瞭解了「不生」,也不一定瞭解「不滅」,為什麼?因為談“滅”,若知道是消失、消滅,表示就沒有了,這樣的解釋並不恰當,如果把「滅」解釋為滅盡了會比較好,因為消失是一種暫時的現象。
“不滅波羅蜜”究竟說什麼?前面談「不生波羅蜜」時,曾以果樹為例,如橘子本身是「果」,橘子裡面有種子,並不表示吃掉了這個橘子或者連橘子樹都砍掉了,今後就沒有橘子吃了?!為什麼?因為橘子裡面還有種子,把種子種在地裡,便會再長成樹、會開花,會結成橘子。可是如果乾脆連橘子的子都吃掉了,是不是以後就沒有橘子了?那就肯定沒有了,不就是滅盡了嗎?既然滅盡了,怎麼還要講「不滅」呢?先得了解佛法講的是“法”,好比人因為有業,需要有道理方法來教我們怎樣去認識業,清淨業;一個人經常容易散亂、妄想雜念多,這種障礙多的人,須要教他禪定的方法來化解,一旦妄想雜念、散亂都不存在了,是否禪定的方法也跟著消失?並沒有!所以,舉以前所說的果樹的例子來看,橘子的本身是果,但“果”並不表示是一種結束,在唯識學裡也有提到「種子生現行,現行熏種子」,這說明了什麼?假設果是現行,果裡面有種子,其實種子只是一種法的現象,如果以「不滅波羅蜜」來看,依於方法可以幫助你排除障礙,消除一些問題,但問題解決了,法並沒有減少。在前幾個單元裡,解釋生滅的時候,我也舉過這個例子:假使你的蠟燭點燃了,每一個人都拿著蠟燭到你那兒引火,再多的人、再多的蠟燭引燃,而你那根蠟燭會不會因此而滅少了光亮?並不會!這就是「不滅」的意思。但蠟燭點到最後還是會點完,所以,為了維護火種就一定要有源源不絕的能源,一旦能源用完了,當然火種就會消滅盡了。
這說明了什麼道理?人的業好像是一種能源,因為有業,所以才會有善惡、苦樂的果報;在承受果報時,像那個火燄,背後的力量是業,等到苦樂的果報受完了,是不是業的力量就不存在了?一旦業清淨了,沒有苦樂的果報了,請問你還幹什麼?如果業的清淨緣於有道,那麼是不是乾脆執著於道,抓住這些道理方法不放?因此《金剛經》裡有這樣的例子:「如筏喻者」,法就像竹筏子,竹筏可拿來渡河,但渡了河以後,還有必要扛著竹筏子走,顧慮到下一次遇到河時還可以再用嗎?雖然竹筏子在現實中有它的效用,就像法的效用,可以幫你排除一些問題,但並不表示要執著不捨,如果執著不捨,那就變成有生、有滅了!如果只拿它當方法,可以化解問題,就像“一加一”、“一乘一”,並沒有對與不對,於法而言,這就是一種「不滅」的現象。
再看下一個「無作波羅蜜」。“作”一般解釋成作為或造作,還是那句話──不要把“無”當成沒有,因此「無作」不是沒有造作、沒有作為。「無作」是基於人都會造作,都有作為,因為“有”的緣故才需要道理方法出離,可是利用道理方法的幫助,是不是就肯定了“有作”呢?以知識經驗而言,是一種道理方法,可以用來行善,也可以拿來作壞事,但知識經驗並沒有肯定,是用來作善事或作壞事,由於人的“我”才有這些差別。“有作”就是有作為、有造作,但並不表示“法”就一定有什麼作為。我經常舉這一個例子:刀可以拿來切菜,也可以拿來削水果、劈柴.....但是,製作刀時並沒有肯定告訴你一定作什麼,可見“無作”的本身有「不一定」的意思,不一定怎麼作;好比刀的認知,並沒有肯定要拿來殺人的行為,可見如果刀是道理與方法,它本身是一個「無作」的現象,之所以有作,是因為人在運作的關係。
所以,刀可以毀滅一個人,也可以雕刻一具人像,如果拿一塊木頭來雕刻一個人像,以作為而言,原來是一塊木頭,是人把木頭改變了,成為一個人像,這當中所謂的「作」究竟是好還是不好?其實,了解了那塊木頭,你雕刻一個人像或其他的動物、植物都沒有差別,要完成雕刻什麼的造作行為是那個人,不是那把刀!所以“無作”通常是從“作”上去認識,才能發現「不一定」的意涵,這裡的「無作」是不一定怎樣去作,怎樣去行。
再看第十五個,「無知波羅蜜」。無知,不能當成沒有知識或當成不知道,因為於法而言,本身好像沒有知見分別,可是事實上還是有,比如求生西方淨土,肯定修某種方法,一定可以怎麼樣!西方極樂世界有九品蓮臺度眾生,肯定九品蓮臺是去西方極樂世界的一個跳板,但為什麼又說“無知”,說它是不可以肯定的知呢?至少我們知道九品蓮臺有九品,你究竟是下品、中品、還是上品?如果想在西方極樂世界建立一個蓮位,還得要看你在未往生之前的修養與功德如何?才能確定將來蓮位的品位高下,所以這是事前並不知道的,至少「帶業往生」你就沒有辦法知道自己究竟帶了多少業走?因為帶業往生是帶你過去不知道的業,不知道有多少?但不知道並不表示沒有,只是它的成份多少不能肯定;於法也是如此,於自己及人我也是如此,所以才說在知見上、或知識上或理解上,我們都可以去了解,它不是設限的、預定的,它是可以增上的,也可以降低。
可見“無知”的本意,以波羅蜜法而言,我們知道藏經裡面有一部論典,也提到「般若無知論」,般若既然是智慧,怎麼說是無知呢?其實如果知道這個“無”不是沒有,那就很容易理解它的意思;因為“智慧”,不是一個肯定的知見,智慧有高低的層次,智慧本身無法肯定我是什麼等級,你是那一類的人就用哪一種方法;它不是局限的,也沒有預設,不管層次高下或適合與否。之所以講“無知”,是依於知識經驗也就是道理方法之多來說的,假使八萬四千法門是針對不同眾生的根基智慧而說,就可以了解「無知波羅蜜」的法義了。
所以「無知波羅蜜法」的本身,也蘊含著不是一個可以事先知道該怎樣去作,也無法事先拿一個法怎樣去化解你的問題的。好比:很多學佛的人會問說:我究竟修什麼最好?那個告訴你適合修什麼法的人,其實他能夠把你搞得那麼清楚嗎?所以,問的人希望預知什麼,那個教你怎麼做的人,好像也預知能怎樣,其實兩個人的預知,都是處在一種無知的情形之下,於法也是如此,於人、於我都是如此!我們說佛法要能相契相應,所謂「應病與藥」,什麼樣的病吃什麼樣的藥,但你能肯定嗎?好像同樣是A型的流行感冒,為什麼每個人吃的藥會不一樣?問題就在於各人的體質、生活狀況、運動狀況....都不一樣,當然吃的藥也不一樣。所以這裡的“知”是講知識經驗,“無知”是說:依佛陀的道理方法來說,知識經驗不是一個可預知、可預設的,而是不定的。
再看第十六個波羅蜜,「不到波羅蜜」。“不到”解釋成「到那裡或不到那裡」會比較勉強,舉一個例子比較容易理解。所謂「不到波羅蜜」,如“波羅蜜”翻譯成到彼岸,不到波羅蜜就是不到彼岸,按這麼去解釋的話,般若經裡講“波羅蜜”就亂了,因為“波羅蜜”是一種方法 這種方法可以離苦得樂,可以從苦的此岸到樂的彼岸。可是有一個問題,如果說此岸是苦,彼岸是樂,那麼此岸有沒有樂?彼岸有沒有苦?如果娑婆世界是苦,西方極樂世界是樂,那麼西方極樂世界有沒有苦?任何法師、任何經典都不會說西方極樂世界有苦,可是我說有苦,而且苦不堪言,是一種講都講不出來的苦,為什麼?因為九品蓮臺度眾生,假使你的品位是下品下生的話,那個“我”藏在蓮臺裡面,可以說是暗不見天日,因為極樂世界是個法音世界,你的蓮臺是在極樂世界,但這個蓮臺之外是一個法音世界,你聽不見阿彌陀佛講經說法,只能聽到那些樂的聲音,甚至在娑婆世界就已經知道那是樂的,但在蓮臺裡的你不容許跨出去,只能關在蓮臺裡面,所以我為什麼會說它是苦不堪言?因為蓮臺要上品上生才能花開見佛,見到了佛才是極樂世界的眾生,在沒有到達上品上生、花開見佛之前,必須在蓮臺裡面受苦難,也就是受業報的苦難。
為什麼到西方極樂世界可以帶業往生?因為你帶的是過去的業,將你未發願往生極樂世界之前的業帶去,但西方極樂世界是沒有業報的,如此一來怎麼消化這些業?所以,就有九品蓮臺的設置,帶的業愈重,蓮臺的品位就愈低;帶的業愈輕,蓮臺的品位就愈高,花開見佛的機會就愈快,如果帶去的業重,是下品下生,你想,要到達上品上生的話,待在蓮臺裡究竟要待到什麼時候?一定要等到你過去的業完全消化掉,因此蓮台是一種受業報的環境,這問題是任何介紹淨土法門的法師都沒有講過的,為什麼不能講?因為到那裡受罪還不如在婆婆世界直接成佛的好,由於眾生的業重至少能夠有一個希望,先去西方極樂世界再說,什麼蓮位、品位,那是以後的事;就好像有的人認為先有了錢再說,其實一旦真正有了錢還真煩惱,怕火災、水災、天災、怕人家搶、怕綁票、怕出車禍....一天到晚提心弔膽,因為有了錢他的命好像都不一樣了。我不是說到西方淨土不好,而是說所謂的到彼岸、不到彼岸,如果真正了解一些道理,知道為什麼有很多人要強調:不需要到西方極樂世界打個轉,因為即使往生極樂世界,花開見佛成為極樂世界的眾生,你還是要再聽阿彌陀佛講經說法,在那極樂的環境修行辦道才能成為補處菩薩,並不表示往生極樂世界就成道了,而在娑婆世界根本不需要去打一個轉就可以即身成就,直了成佛,尤其在娑婆世界,這苦樂同存的環境。
當然極樂世界不像天道,沒有懈怠放逸的環境,在天道有懈怠放逸的機會,一旦懈怠放逸會馬上轉變為苦,在天道一旦把福報受完了,還墮之後、仍有受苦的機會,在人的世界如果你本來處在一個樂的環境,一旦懈怠放逸,失去了這個好的環境,把福報揮霍完了就要受苦了。但至少你有機會後悔,有機會東山再起、再奮鬥,可見這個直了成佛的力量比天道要好,當然,去極樂世界也不是不好,這得看個人的意願,千萬不要以為一到西方極樂世界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,其實“不到波羅蜜”問題不在“到與不到”,是說依於你以這種道理方法去修養,究竟想的是什麼?以前我不是常說嗎?到每一年開戒要填報名單,表上會問出家的原因,大都數的人都會說:“了生脫死、普度眾生。”我說如果我開戒,假使報名單上有人這麼填的話,我一定會說你不要來報到了!為什麼?因為你出家、受戒就是為了「了生脫死」?其實不出家也可以了生脫死的!如果說為的是普度眾生,你連了生脫死八字都沒有一撇,還談普度眾生。所以又未免過於理想化了吧!如果是你要去受戒,最好你們想想報名表究竟要填什麼才好?若以“不到波羅蜜”來看受戒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莊嚴身口意,不是嗎?因為要清淨身口意,所以“尸羅”解釋為清涼,有了戒,身口意就不會因為那個「我」而產生問題,不會造成各式各樣的問題,所謂五欲像火焚燒,但有戒可以幫助我們去澄淨它,得到清涼。
如果受戒是為了生脫死,為普度眾生,那你不是來受戒的;應該說希望受戒之後能懂得戒律,可以清淨自己的身口意,莊嚴自己的法身,這才是名正言順的說詞。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報名去受戒會寫這些,早期有一位跟我出家的比丘尼,就是已經過世的如智尼師,和如本尼師填的是什麼?希望能求得解脫,當時我就教如智尼師填“莊嚴身口意”,結果在戒壇要問話的時候,那個戒師怎麼說?他說:「妳莊嚴個屁!」竟然這麼講她,因為我事先告訴她怎麼樣回話:「如果來受戒不莊嚴,那我不要受,回去好了,既然你們的戒不能莊嚴身口意,還說莊嚴個屁,那我來受戒幹什麼?」
結果把那個引禮師弄得很杆格,因為當時不只一位引禮,還有別的戒師也在旁邊,而且戒壇問話都是開堂和尚,我們知道除了開堂和尚是大引禮,此外還有二引禮、三引禮,一直到七引禮。所以有時候我們說:以什麼的一個方法,可以到什麼果位,其實真正到了也並不表示你到了,比如修十地法門就是修成了十地菩薩法,從初地到十地,那個距離究竟有多遠?而且即使到了十地也還沒有到佛位呢!究竟到不到?所以不要用這一種方式去說「我一定到什麼」,這是很重要的觀念;舉一個例子來說:「不到黃河心不死」!試問:到了黃河去幹甚麼?怎樣去黃河?到了之後又怎樣?這是很值得深思熟慮,而且,其中「到、不到」有很大的思考的空間,究竟能「肯定的」有多少呢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