氣血、經絡、與健康(七十六)

    養生的道理方法,可以是生活方式的問題,可以是養心、德養的問題,更可以是道的層次的問題,也就是懸解的問題;而“安時而順處,哀樂不能入”的境界,正是一種解脫生死的表現。

  • 文:詹天賜出處:健康講座期數:324期2017年8月

氣血、經絡、與健康 (七十六)  

 

  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:“是何人也?惡乎介也?天與?其人與?”曰:“天也,非人也。天之生是使獨也,人之貌有與也,以是知其天也,非人也。”
 

  公文軒去見右師 (“宋以右師、左師、司馬、司徒、司城、司寇為六卿”) ,看到右師只有單腳,心中驚道:他是何許人?為何會受到酷刑,被砍掉一隻腳?是天命?還是人為的? 事後公文軒經過考量後認為,這是天意,非人為的。這是天命使他變成單足,由於人各有不同的形貌,都是天所賦予的,因此知道這是天命,而非人為。

 

明明是人為的酷刑使然,為何解為天命?注解中有人 (嚴復) 認為是“養生之安無奈何之命”,也就是說,對於人生無可奈何的重大遭遇,若能安之若命,才符合養生之道。“業來歡喜受”,當一個人的身心受到創傷時,能安之若命,坦然面對,是一種修養,也是一種智慧。


  澤雉十步一啄,百步一飲。不蘄畜乎樊中,神雖王,不善也。
 

  小水澤旁的一隻野鷄,為了維持生命,走十步要啄食,走百步要喝點水。沒想到被人抓到籠子裡,雖然不愁吃,每天吃得精神飽滿,但卻也失去了往日的自由。

 

  這段比喻說出了畜生道眾生的宿命,野生時,忙著填飽肚子,而被人關進籠子裡,由人餵養時,卻失去了自由。就身心而言,野畜身不自在,為生活忙碌,而心可以自在;但成為家畜時,雖不用擔心生活,被關進籠子,內心卻無法自在。養生之道貴在養心,身不自由,心就不自在,即使是貴為王妃,也有不自由的感嘆。記得有一次看到報導,大意是英國的黛安娜王妃說道,她非常希望能像平常人一樣,自由自在的在馬路上行走,而不必受到那麼多人的側目與拘束。可見一個名人,仍舊是得此失彼,求當一個普通人而不可得。由此可知,“高下不相羨”,知足常樂,才符合養生之道。


老聃死,秦失吊之,三號而出。弟子曰:“非夫子之友邪?”曰:“然。”“然則吊焉若此可乎?”曰:“然。始也,吾以爲其人也,而今非也。向吾入而吊焉,有老者哭之,如哭其子;少者哭之,如哭其母。彼其所以會之,必有不蘄言而言,不蘄哭而哭者,是遁天倍情,忘其所受,古者謂之遁天之刑。適來,夫子時也;適去,夫子順也。安時而處順,哀樂不能入也,古者謂是帝之縣解。指窮於爲薪,火傳也,不知其盡也。”
 

  老子往生後,秦失去弔祭他,號哭三聲後就出來了。老子弟子看到後問他,老子是你的好友,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弔祭他?秦失回答道,一開始,我認為老子是個已經解脫世間束縛的人,然而今日所見,卻又不然。我進去憑弔之時,看到老者哭、少者也哭,哭得十分悲切,可見老子身邊的這些人對老子有著深厚的感情,仍然無法擺脫世俗的情感拘束。這種世間之情的束縛,正是古代修道者所說的遁天之刑。你們的老師 (老子) 來到世間,是因時而來,回去時,也是隨緣而去。這種安時順處,依乎天理,可以超乎世間的喜怒哀樂,不以生死為念,是古代所謂的縣解 (生懸繫縛、死為解縛)。彈指之間,人的生命就走向盡頭,但依乎天理的道,卻可像火種一樣,不斷的、無窮盡的傳下去。

 

  生死問題,是養生最後的難題,生前死後的世界,千古以來,對世間法而言,仍然無解。以哲學為例,張志偉教授在“西方哲學智慧”一書 (註一) 的引言中提到:“在某種意義上說,哲學居於科學與宗教之間:一方面它像科學一樣屬於理論思維,因而從根子上總是訴諸理性,另一方面它又像宗教一樣,起源於人類精神的“終極關懷”,追求熱愛的是永恒無限的智慧境界”… 哲學既起源於人類精神的終極關懷,它的物件就一定是永恒無限的東西,那實際上是我們的認識能力,亦即理性所難以企及的 …這就使哲學陷入了極爲尷尬的境地 …因而“不可能得到解決”甚至成了哲學問題的標誌 … 哲學處於這一尷尬境地的明顯標誌,就是它的問題幾乎都是無法解決的難題 …”,誠如作者所說的,用科學方法去解宗教問題,是個哲學上的難題,而“我是誰”、“生從何來”、“死從何去”這些大哉問的問題,是屬於哲學上千古難解的問題。

 

  由宗教來探討生死問題,張教授指出:“宗教所依靠的不是理性而是信仰,它們産生於人類精神的“終極關懷”,亦即對宇宙的真實存在和終極奧秘,以及包括人自己在內的所有存在物的來源、歸宿和實在性的關懷或牽挂,因而宗教的物件是具有永恒無限之特徵的超驗的和理想性的存在,對於這樣的物件是不可能通過認識來把握的,所以只能信仰”,也就是說,用宗教的角度來看待生前死後的問題,是個訴諸信仰、超驗的問題,而不是透過認識能把握的。養生的道理方法,可以是生活方式的問題,可以是養心、德養的問題,更可以是道的層次的問題,也就是懸解的問題;而“安時而順處,哀樂不能入”的境界,正是一種解脫生死的表現。至於如何才能逐步做到哀樂不能入、八風吹不動的境界,是一個知見與修養的問題,而雲老禪師的五蘊調理方法及止觀法門等,都是非常值得參考與深入學習的。

 道可以指一般的道理方法,也可以指契合天地、自然的常道、大道,後者是不容易理解的,正如老子所說的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,《莊子大宗師篇》有段文字,描述了道的一些性質,可作為養生之道的補充:

 

夫道有情有信,無爲無形;可傳而不可受,可得而不可見。自本自根,未有天地,自古以固存;神鬼神帝,生天生地;在太極之先而不爲高,在六極之 下而不爲深,先天地生而不爲久,長於上古而不爲老。

 

道是真實存在的,但它無形無為,看不到,摸不著;道是可傳授的,但一般人卻無法接受到,得道的人也難以描述它,正所謂“方寸獨悟,離於形色”(成中玄註)。這是一種境界,是極少數人的內証,是難以描述的。正如練有氣功的人一般,難以描述何謂氣,但氣總是有為的,它能表現出來,其他人也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,甚至可以用表演的方式來驗証。但道是無為無形的,無所在,卻又無所不在,是隱微的,是“玄之又玄”的,因此它可看成是宗教的層次,是信仰、超驗的問題。而道的存在,是亙古長存的,是無所不在的,也就是說,它是超越時空的。養生之道談論到這個層次,已是一個生死問題,是一個如何懸解的問題,能否“安時而順處,哀樂不能入”,正是其中的一個關鍵。

 

註一:張志偉,西方哲學智慧,2009,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